丨外滩七日祭
年1月6日,是上海外滩踩踏事件遇难者“头七”,雨夜,遇难者家属来到陈毅广场献花祭奠。年12月31日晚,满怀憧憬的年轻人集结于此驻守寒夜、迎接新年,至少36人丧生于踩踏事件,没能迎来年的第一缕曙光。
年仅26岁的遇难者杨佳斐是一名上海申花足球队球迷,朋友把她的青春容颜和遇难时间打印在相纸上,伴着球衣、申花俱乐部的队旗一起祭奠。她生前在一家外企工作,正在谈婚论嫁。
29岁的胡继之前来祭奠杨佳斐,跨年夜,他眼睁睁着看着杨佳斐倒地、哭喊挣扎、直到渐渐失去生命。而他自己被人群卡主,动弹不得,悲怒交加又无可奈何。
“命运”是一个神奇的组词,“命”意味着定数,而“运”指变化,当它们组合在一起,不同的语境下就有了不同的侧重。回望,我的镜头较多地对准了有关命运的种种。
外滩踩踏事件,是让谁都难以想到的“命运之殇”。养蜂人云游四方追赶春天,成就自己的酿蜜人生;“80后”“蓝领”夫妻撤离深圳安居嘉兴小镇当起了环卫工,不知是他们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他们。年幼孩子的艰辛体操之旅则多是父母之命。女孩患癌后开始手绘,男同感染艾滋病病毒后重拾英语学习,他们都在试图与命运抗争。失独者老无所依,第三代少无所养,是个体命运,却又牵扯着家国命运……
有诗曰,“命运不是风,命运是大地。”站在这深沉的大地上,我透过镜头看到,当人们无法完全将命运把控在自己手中时,或可以选择面对命运的姿态。
田建明
田建明,85后,河南大学摄影专业毕业。年入职嘉报集团视觉中心,被评为“嘉报视觉中心年度最佳记者”。有《开封》、《南水北调穿城过》、《拆的房》、《隆胸:罩杯下的痛与梦》、《“盲流”归途》、《失独者和第三代》等摄影专题,散见于嘉报集团旗下报网、《南方人物周刊》、《中国摄影》杂志、《人民摄影》报、腾讯“活着”图片栏目等媒体。
丨送别失独者
年10月10日上午,浙江嘉兴上空突现日晕景观,冷空气即将南下。60岁的失独者郭城忠正在公墓送别妻子吴玉英。年,他们年仅的16岁独生子峰峰患胸肌瘤去世。
年10月8日下午,郭城忠守在病床前,直到吴玉英因中风离世。独生子离开两年后,吴玉英曾再次怀孕,两人幻想着再有一个孩子来到世上,甚至开始买布做小孩的衣服。遗憾的是,吴玉英在妇幼保健院做产检时,查出胎儿患有先天性疾病,无奈只能流产,同时因身体、年龄原因也不再适合妊娠。从此两人断了生育的念头。
送走妻子,郭城忠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,望着老婆遗像缅怀,年是他们结婚30周年。年1月1日起,我国全面放开二孩政策,已实施35年的独生子女政策成为历史。
命运的选择丨少年体操班
年3月10日,浙江省嘉兴市少年儿童体育学校,少年体操班的6名男孩跟着“90后”教练俞正超练习直角支撑动作。这项运动可以锻炼孩子们的臂力和腹肌。
解文强今年6岁,高强度训练之余经常想家,孩子们每周只能回家一次。3月10日下午,练了一会儿,小文强就躲在角落流下了眼泪,俞正超抱住他坐了下来,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。
经过艰苦的训练,7岁的孩子肌肉已经很结实。高强度、封闭式的训练,让少年体操选手们比同龄人早熟。
丨酿蜜人生
年3月25日,初春的浙江嘉兴油菜花芳香遍野,吸引“85后”李小彬,携妻带女从河南开封前来养蜂。春来嘉兴赶油菜花的花期,之后到山东济南采酿洋槐蜜,盛夏时到东北采酿椴树蜜,这是李小彬一家每年的生活轨迹。
嘉兴市区南溪东路,捡拾的地毯、铁架、油布,搭建起了约十平方米的“蜗居”。年初春一天,凌晨时分突然风雨交加,简易房像风筝一样飘摇,惊醒的李小彬跳下床,抓住房梁试图用体重吊着简易房不被吹跑,最终房子倒了,尚存余温的被窝被风吹出了十几米远。妻子李瑞从此受到惊吓,“夜里一听到风声就抱起孩子往外跑”。
李小彬的儿子一岁时发了40多度的高烧,留下了癫痫病,每年都要住院治疗,一家养蜂酿蜜的收入大都用来给孩子治病。
丨80后环卫工
年8月27日凌晨4时,浙江省嘉兴市嘉善县姚庄镇,“80后”环卫工唐芳搬着与自己体重相当的垃圾箱,助跑几步后用膝盖顶着箱底借助惯性将垃圾箱甩上环卫车。唐芳出生于年,身高1.58米,体重48公斤,有些垃圾箱比她还要重。
唐芳年出生,比丈夫小两岁,他们夫妻俩同为嘉善县姚庄镇临时环卫工。环卫工群体大多为50至60岁的老人,鲜有“80后”群体加入。
全国妇联年5月发布的数据显示,我国约有万留守儿童。唐芳夫妇曾经都在深圳外企做科长,但是深圳的高强度工作、高消费现状不足以让两个孩子进城上学。为了把孩子带在身边,夫妻俩来到姚庄镇做环卫工,这个包工的工作让他们多劳多得,儿女也可以在就近的镇上上学,不再做农村“留守儿童”。图为唐芳一家在出租房里的合影。
命运的抗争丨抗癌女孩
年,浙江嘉兴女孩王俊查出患有结肠癌四期并多发性肝转移,医生断定最多活8个月,她却笑对人生,已平安度过两年多。医学界认为,目前已知80%的癌症发症与环境污染有关。在遗传因素、环境因素、生活方式三大致癌条件中,后两者是患癌人数日益增多的主要原因。
手绘鞋子,网上销售,王俊得以减轻家里经济负担。王俊如今结肠与胆囊全部被切除,肝脏被切除55%以及大肠仅剩1/6。“画画时,我的所有心思都在笔尖上,没有杂念,更不会去悲伤叹气,能让我保证一个好的心态。而好心态,是抗癌的首要条件。”王俊说。
年11月17日,浙江杭州,王俊参加“抗癌俱乐部”聚会,与病友一起表演节目,为大家抗癌加油。在这段人生最阴霾的日子里,朋友的鼓励、家人的陪伴让王俊体味到活着的意义。
丨“艾”后余生
年11月15日,上海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周平(化名)在服药期间皮肤出疹,后经医生指导换药后症状逐渐消退。年“世界艾滋病日”公布的消息显示,性传播逐渐成为HIV病毒感染的主要途径,“男男”同性性行为已经是我国艾滋病传播头号危险因素,大中学生感染者中,男男之间的性传播占据82%。
清明节,周平在公墓祭奠母亲。他的母亲患有遗传性心脏病,执意怀孕生下了周平,而后自己在手术台上因心脏病撒手人寰。尽管他认为自己不该来到世上,还是感谢母亲给他一次生命。
周平用一张帅哥图片作为书签,感染艾滋病毒之后,他醉心学习英语充实自己。他是在“男同”性行为时,因没有采取保护措施不慎感染艾滋病毒的。虽然同性恋者的身份大多是与生俱来,却难容于当下社会和法律,导致这一群体很难有稳定的另一半,自身生理需求导致他们会拥有不止一个性伴侣,特殊的男性生理结构导致艾滋病病毒更容易通过“男男”性传播。
命运的承受丨缘缘的夏令营
7岁女孩缘缘是失独者的第三代,她的爸爸是独生子,两年前因病去世,妈妈随后远走他乡,留下她和弟弟与爷爷奶奶生活。年7月9日,她离开农村来到浙江嘉兴市区,参加“困境儿童”免费夏令营活动,对城市的一切感到陌生与好奇。
年7月11日,台风“灿鸿”登陆浙江,狂风暴雨席卷嘉兴。夏令营不得不提前半天结束。坐上“爱心出租车”回村,缘缘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。爷爷安慰她说,“明年还让你来”。
台风带来的风雨击打着车窗,缘缘抹干眼泪,更紧地抱着玩具,进入了梦乡。短短三天的城市夏令营开启了她封闭的内心世界,尽管她还年幼,但是如暴风雨般成长的隐痛,还是要失独者的第三代自己承受。
丨失独者和第三代
年5月10日,母亲节。褚芝玲没有得到儿子的祝福,以后也永远无法得到。十年前离婚,两年前又痛失独子,褚芝玲如今唯一的欣慰是还有孙子诚诚相伴,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孙子走多远。
年8月9日,褚芝玲因脑梗住院,病床上她忆及往事直抹眼泪。“失独”对家庭和个人造成的打击,旁人很难感同身受。
年迈的“失独者”给孙辈以力所能及的庇佑,孙辈给“失独者”带来的更多是心灵上的慰藉。
公开报道显示,全国已有超百万“失独家庭”,每年新增约7.6万个。据浙江省嘉兴市人口计生委统计,嘉兴全市约有十分之一的“失独家庭”中留有第三代,和“失独者”一起生活。他们老弱相依暂时得以慰藉,但这些缺少中坚力量的家庭结构,老来得病、孩童成长,面临严峻考验,未来让人忧心忡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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